话正戳韦晃软肋,心头一阵狂跳:“耿公之言未免刻薄,为了功名前程又有何办法?多多体谅吧。”
耿纪却不接受这论调:“大汉乃威严之邦,以往什么时候士大夫似如今这般下作?上之所好,下必甚焉,此皆为政者之失。”话虽未挑明,矛头却已指向曹家。
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宦官外戚乱政已久,不能都归咎于现今世道。”韦晃毕竟是相府掾吏出身,不得不对曹氏有所回护。
耿纪并不辩驳,转而道:“韦兄官居司直,肃清风纪乃你职责,可不该来凑这热闹。”
韦晃更感羞愧,忙遮掩道:“我与长文同为相府掾属出身,总得有点儿同僚之谊吧,来送送有何打紧?”
耿纪早知他心里拨什么算盘,却故意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:“倒是我误会了。我还以为韦兄与邢贞那等无耻之徒同流合污,打算谄媚曹氏另谋高就呢!哈哈哈……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”
韦晃变颜变色:“怎、怎么可能啊!我身为司直岂会屈媚下僚?真是笑谈。”极不自然地干笑两声。
耿纪也笑了:“我想也不会。韦兄出身名门,先祖韦贤、韦玄成两代名相,忠心耿耿辅保大汉,怎会自甘堕落谄侍权臣?似你我这等家世的人可要守住良心啊!”
韦晃是名门之后,耿纪的家世更了不得。扶风耿氏乃汉室功臣,耿纪的先祖是中兴名将耿弇,跟随光武帝打天下,破铜马、讨赤眉、征张步、战隗嚣,平定四十六郡、攻克三百余城,官拜建威大将军、爵封好畤侯;兄弟子侄六人封侯,婚配皇室荣宠无比。但物极必反,至孝安帝年间,大将军耿宝与车骑将军阎显两家外戚争权,耿氏落败,族人多遭贬谪;后来又因得罪“跋扈将军”梁冀,被诛灭十余家。经这两番挫折耿氏一蹶不振,如今在朝为官的只剩耿纪与其族叔、世袭好畤侯耿援。
不过耿纪绝非如他自己所言,是忠直冥顽、谨守良心之人,为了重振家族雄风,他早年间也曾心甘情愿协助曹氏,尚书令荀彧却偏偏瞧不上他,嫌他品性阴损,共事多年始终不洽。荀彧死后耿纪窃喜,以为将有出头之日,哪知身边之人一个个调往邺城,唯独他原地踏步,身为九卿职位倒不低,却毫无实权。天长日久耿纪渐渐明白了,耿氏虽已没落终是汉室功臣,而他那位族叔耿援之妻又是孝桓帝之妹长社长公主,皇亲国戚难被曹氏接纳;况且曹魏臣僚多颍川、沛国之党,他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中人士哪摸得到?想清楚这些,耿纪索性不抱期望了,进而对曹氏萌生恨意,只是藏而不露。而韦晃这两年虽与他来往甚密,皆属同乡之谊,并不真了解他心中所想。
他俩说话这会儿工夫,陈群、仲长统已与其他人告别,上马登程。韦晃急得直跺脚,想追过去说话,无奈耿纪一边瞧着,方才被他捧得这么高,怎好食言而肥当面出丑?耿纪早把韦晃急切神情看个满眼,嘴上却道:“该走的都走吧,省得玷污朝堂。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,我与韦兄甘守臣节不屈权贵,千载之后必有公论。”
他这么说韦晃更不能追了,只能坐看良机错失,不禁嗟叹一声:“唉……回去吧。”
“难得出来一趟,一同逛逛如何?”
“连日暴雨遍地泥泞,许下屯田颗粒无收,这鬼天气有何可逛?”韦晃没好气道。
耿纪手指天际道:“天人乃为一体。水旱不调,阴阳失和,此乃为臣僭越,上天示警……”
韦晃身子一颤——朝野早有议论,说天象不佳乃曹氏称王所致,曹操对此深恶痛绝,抓了不少造谣传谣之人,耿纪这种言论若传扬开可不得了,他赶紧打断:“耿公切莫声张。”
“难道不对吗?”耿纪压低了声音,口气却没变,“孝章帝章和初年大旱,乃因外戚窦宪乱政;孝桓帝元嘉年间大旱,皆因梁冀祸国所致。《五行传》有云,‘貌之不恭,是谓不肃,厥咎狂,厥罚恒雨。简宗庙,不祷祠,废祭祀,逆天时,则水不润下。’干旱乃暴政之兆,洪涝因僭逆而起,如今两灾交替而至,曹氏是上欺君、下压民、获罪天地、人神共愤了。”
韦晃听得心惊肉跳,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就该检举耿纪,但一来他品性忠厚不愿害人,再者又视耿纪为同乡挚友,故而只是苦劝:“这话万不可对外人道。”
“防人之口甚于防川,天灾明摆着,难道没人说就没有了?韦兄扪心自问,觉不觉得曹氏逆天而行为恶忒多?”
无论韦晃有何倾向,曹操篡夺大权、诛除异己不择手段,这无可否认;韦晃只是低头喘着粗气,没有答复。
耿纪见他默然不语,越发放胆道:“天下有道,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;天下无道,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。臣当君尊,上下乃昏;君当臣处,上下失序。汉室社稷四百载,公道自在人心,强横悖逆之徒不得长久。获罪于天,无可祷也,人世不容,天亦不容!前几天尚书右丞潘勖暴病身亡,曹营之人皆道可惜,我却以为痛快,若非他谄媚曹氏,矫诏草拟册封魏公之文,岂能盛年暴亡?足见天不佑曹!”
韦晃无奈叹息:“是非人人皆知,然世风如此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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